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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帖最后由 西瓜籽 于 2023-1-9 10:11 编辑 7 U. b& K1 X J& m* {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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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 S0 M: ^2 f% m0 }- C( L+ y% V作者:博雅 7 Q$ C1 y. t1 G' M$ }5 E
昨天早上,家里一个长辈对我讲:“博雅,我不明白为什么梦不见妈妈,明明我也是那么真切地想她,二十年了呀。”
" m' b7 k. A* U长辈年近七旬,老母亲也已经去世二十年。
/ `' S6 `9 l) \& z4 ^, Q听得我心里一阵难过。
7 @/ p* r; K: O3 S5 \就好像,最亲的人跟我们完全断了联系,我们拼命去想,仅仅想在梦里团聚一下,都成了奢求。 , B9 p" K3 y& Q3 V+ f
这似乎,我能够经常梦见母亲,反而成了那个更幸运的人。 + R- s1 ?! r/ l: v" _1 k* [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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病房里来了一位70岁的老爷子,头发花白,精神矍铄。
& J+ ^" i! a- M" v我问他:“哪里不舒服?什么原因来住院?”
* E3 ] a1 _% P5 y; s9 v老爷子说身上没劲儿,又指了指脑袋说,头晕。
1 f3 k. U" P! Q看了门诊医生的诊断:左肾巨大肿物,头晕待排。
; p6 C; k1 p; v$ s) N1 O对于这样的情况,特别是高龄患者,我们通常会做一个全身检查,包括胸部CT、腹部增强CT、头部核磁、甚至全身骨扫描。
. L, V& E5 S# T) g4 w' V5 |0 l原因很简单:一是诊断疾病本身,二是排除其他疾病,比如肿瘤是原发的还是其他部位转移过来的。 1 W3 Y' K1 [. o. `/ O
老爷子是农村人,有新农合。但从穿衣、神态及子女的状态来看,家里并不富裕。 . v/ S$ I6 F+ h& b
所以门诊主任及时安排了住院,住院后,所有的检查就能走医保了。
8 P& S- T- F" h K5 V$ z三天后,检查结果出来,情况并不乐观。
0 q+ Z* y# o' z8 h% }8 p, V& s& f左肾很明确,符合肾癌诊断,肿瘤超过10cm,已经突破肾被膜,侵犯到肾周脂肪。
9 t2 D6 c- S; R% U% `( ]头颅核磁,顶叶有占位,大概3cm,顶叶分管运动,这可以解释老爷子双腿乏力和头晕。 h9 |* G" J e. s. W5 I
但哪个是原发,哪个是继发,还真不能下定论。我们只能根据经验,考虑原发性左肾癌,继发头部转移瘤。 6 v9 D4 }2 s" V2 o+ K
有了大致诊断,我把老爷子的子女叫来,把病情告知了他们,并提供了两种治疗方案。 . V9 p+ i9 s' O/ D' V
一种是:先做左肾肿瘤根治术,一个月后再把头部肿瘤切掉。这样做的好处是短期内极大减轻肿瘤负荷,患者能够更快的养好身体,迎接头部手术。 5 s( ^1 |9 d: |9 B( Y
一种是:先去神经外科切除脑部转移瘤,然后再来泌尿外科做肾癌根治术。这样做的好处是避免头部肿瘤短期内迅速增大压迫运动神经,减少瘫痪的概率。
, P( |" b8 u+ y* A% [9 R“医生,俺爹这个,算晚期吗?”
( b& X$ v3 U% n9 w+ o y“算晚期,因为已经有了远处转移。但是运气不算太差,把两个肿瘤都切掉,也能达到体内无瘤,也就是临床治愈。”
/ g& j, `' Q6 s" Y& p“临床治愈是什么意思?”
8 E( Q+ i4 u$ c0 |) O, r- ^5 ~5 Z“通俗地讲,就是治好了。但是这个也不能完全给你保证,因为我们通过片子,只看到脑袋还有个肿瘤。是不是身体其他部位有机器看不到的微小肿瘤,我们也不知道。只能边治边看。”
4 _) X6 ^" J2 B, O9 d! c" o“也许会完全康复,也许会在短期内肿瘤复发。”
5 @- o/ t: m- M& J' V" V9 S; p- t一阵沉默。 8 s8 B6 _+ I* B7 z% F1 L
“医生,这两个手术得花多少钱?”意料之中的问题。 - i I9 Y+ b( L: J+ u
“肾癌手术大概六万,脑袋的手术费我也不清楚,到时候听神经外科的。”
( a" t& ?2 g# v3 w( U我其实特别害怕他们放弃。 " _4 j! r) R& z; _5 I, y4 B7 @' U0 q
于是加了一句:“估计不会超过六万。当然,这是报销前的花费,你们回家申请一个低保或大病,报销比例会提高不少。” 0 i8 _7 V, e0 z8 K( b
子女们听到我的回答,脸上的表情很严肃。也许是没有听懂我的话,也许是不懂癌症和恶性肿瘤这些字眼,也许,就是面对突如其来的坏消息不知所措。
3 n$ O. k: \' v. a“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?”
* V# ]; y8 c: c* u8 ~又是一阵沉默。 % S' E9 h, \: {. K0 `
问题很简单,就是继续治疗还是放弃治疗。但如此简单的问题,却是摆在子女面前的一道坎。
1 ^0 W( d- S5 d; d) D继续治疗,花费不菲,并且有一半的概率人财两空。放弃治疗,愧对自己良心,并且背上不孝的骂名。 ' o' u" b, r+ G
无论哪一种,都不是他们这样的农村人容易选择的。
/ p5 l8 l( ~9 o9 S5 R而这样的桥段,在医院几乎天天上演。
4 G# @* U, j0 g! X9 [/ U“医生,我们回去商量一下,晚点告诉您。”
( N3 e+ }. ]2 s2 |我有一种预感,老人可能会被放弃。 - K+ I: C( M" q1 c+ f+ J3 U
中国是人情社会,更是亲情社会,我们的生命从来不单单属于自己。为人父母,为人子女,为人妇或为人夫,都有相应的责任。 ' k, i$ t% V0 t8 n6 A
但是,家庭条件并不宽裕甚至可以说是拮据的两个子女,谁也无法替老人做出继续治疗或放弃治疗的决定。
2 {7 L$ B5 t4 P- M+ z于是,第一天,没有商量好;第二天,依然在讨论。 6 C. g1 _( e! W, V
情况陷入僵局。
+ h' b3 K7 z) S% p" t3 [我值夜班时,老爷子找到了我。
. [: J" N# N P# W“小徐大夫,我的病,是不是要花很多钱?”
s7 N# W/ w5 |5 e# G3 h我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,只是点了点头。 ; O& F% v8 B: m( J
“不过您不要担心,我跟您子女再商量一下,想想办法,看能不能找找民政机构多报销一些。”
( L# u7 \8 Z6 ]8 w2 @0 ]等我说完,他就出去了。
! z2 {% A7 k5 h ]! o1 p# e4 D此时此景,我的话是那样的无力。我能做什么呢?我什么也做不了。
( @/ y0 V% {2 i" W+ Q第三天,老人的子女找到我,说还得商量。
- _) b* m4 q _这时候,根据我的经验,只有一句话能够打破僵局,也就是我,一个以治病救人为理想和职业准则的医生,来打破这个僵局。 6 c% c$ A, l* c: @0 |" D
“治疗花费不小,也不一定能够达到预期,你们回家再商量商量吧。”
- @0 ^8 S: t2 H8 d {这句话,像是全家人的圣旨,一下子摘掉了子女头上那棵压得他们喘不过气的“不孝”的帽子。
+ J8 _8 a9 i4 A6 C4 |$ s% @老人自己的选择已经变得不重要,特别是这种憨厚纯朴,每次查房都对我们毕恭毕敬、露出讪讪微笑的农村老人。 6 m+ ^' [# X" G2 n
似乎所有人都有错,包括我;似乎又都没错,也包括我。
; P/ U) G1 k$ u4 w& M# Y5 Z在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,我结束手术回到病房,恰巧看到老爷子一家人正准备出院。
: o5 D. x; `! |$ o儿子拎着一个大的编织袋,女儿抱着脸盆,而老人拎着一个黑色的小包,低着头,远远地跟在儿女的后面。 3 v% a& f8 P" ?' {- d/ I
我鼻子一酸,眼泪掉了下来。 0 S5 ^7 y& T# o; Q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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医院ICU住着一位首长,从我第一次参加他的会诊,至今已满一年。 9 y/ s6 _0 j2 t' k+ H7 m; r- k
因为是部队高级首长,所以跟前文中的老爷子不同,他的所有医疗费均由国防开支,他不用为钱发愁。 ! ?$ Y/ Z( B1 P
但一年时间,365个日日夜夜,也不是那么好熬的。
0 J- m2 _% e7 B( t7 j: C首长今年八十岁,去年因为一次腹部手术,一次脑梗,彻底改变了他的余生走向。
* {2 ~( @& U i8 B他浑身上下插满管子,无法说话,对外界也鲜有明确的感知。 5 _1 Y. N: r% g W7 U/ _" Q4 s
听ICU同事讲,这一年里,每天下午三点,首长的家属,也就是刘奶奶,都会准时出现在病房里,利用仅有的1个小时的探视时间,为首长擦擦身体,按摩手脚,说些贴己的话。
# g7 ]$ u$ x2 k& c去年春节值班,我去会诊,刘奶奶恰巧也在。 7 |8 @4 O0 f/ q J# N+ n
会诊完毕,我准备往回走,忽然刘奶奶俯下身子,伏在首长耳边,说:“亲爱的,现在已经是新年的正月了,你已经79岁了,你一定要加油哦,不要忘了你的诺言,你说过要陪我到80岁。”
; Z3 i3 v0 z1 h( k( Q% _“我先回家去,给我们的小孙子做饭,孙子天天说想你。所以明天呀,我带他一起来。你要乖哦。”
6 v* p# R; ~2 P& Q说完,对着首长,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。
) | d5 A( v( h }+ |0 z6 B* M+ e3 v离开重症监护室,刘奶奶跟我并排走着。
; T+ C8 r; R' S' m: \0 v/ j$ Q6 u“奶奶,您跟首长感情真好。”
: W+ u9 T1 I: M) d1 Z“徐医生,谢谢你呀。你知道呀,我们俩青梅竹马,一辈子没分开过。”
& h% X, C* q6 H7 p说完,像个小姑娘一样低下头,沉浸在不多的美好的回忆里。 # j+ U4 w) y+ {2 f$ _! T
“很多人问过我,说你老伴儿就这样躺着,不能说话、不能吃饭,那么痛苦,想没想过就不要治下去了?”
" P ^ V9 k) {“我说我不问,也不想问,我知道他那么努力地挣扎着活着,就是为了陪我。我怎么能先打了退堂鼓呢?” 0 A# P/ `3 ]4 i& Q: p; B
生活就是这样,从来不让人如愿。
7 a1 o* Y: N& z3 B: E而无论生离还是死别,对于活着的人,说不上哪个更痛苦。 # Q; [) f. f3 e& j0 G6 _
每一天,刘奶奶都风雨无阻地来往于家和医院,为首长加油打气。 - C$ v! {9 C1 u% }0 G
他们一生形影不离,如今,要经历24个日出日落,才能凑齐从前相处的一日光阴,俩人都要独自面对一天中剩余的23个小时。
+ l# H8 [+ G5 W3 u" J9 d这一世夫妻,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彼此厌倦,命运就突然一个转身,将两人生生分离。 7 a; u- L& j& J% {* |
我不知道,ICU里的首长,是如何一日一日熬过这人间疾苦的。
+ ]1 t: [9 ~5 R2 q! s4 P他生不得、死不得、哭不得、笑不得,甚至连基本的吞咽都没有,只能靠肠内营养液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。
1 o7 V% R5 d! f& b1 U" b但是,当刘奶奶伏下身子跟他耳语时,我依然从首长的眼中,感受到了一丝欣喜。
/ o# T3 r& m. ^( C! I. M4 U0 t他还活着,还可以每天看到爱的人。
) b. L9 @: Y( I+ k哪怕疾病缠身,活得也不够体面。 z( }. c& {5 J2 ]9 V0 t. l
可与刘奶奶相伴的一小时,便足以让让他熬过余生所有的痛苦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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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H( t( ?8 I6 i e1 {9 W/ z5 b* c要过年了。 6 D8 R4 ]6 Q# b
以前的日子,好像总是事情不多而时间漫长。还没入腊月,过年就要被提上日程了,像是一件重大而辉煌的事务。
) d5 s9 f5 h, G8 w" t; t( Z在我长大后,过年似乎成了一件很无聊的事情,从而逐渐变得和其他日子没有分别。
. P8 y8 w) K; k+ g4 d3 K7 _3 {1 P5 u尤其是最近这几年,在母亲去世后,过年的气氛更淡了,甚至会让我产生一些不好的遐想,过年如过关。 $ Z" `% Y5 W; }* B- V
好在我越发地喜欢怀旧,经常会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,可以弥补过年的空虚。 / i' M) U2 U; C. o$ n7 f; d# |( W
我是地道的北方人,北方生、北方长。
6 J# d) P5 s9 I% p2 X) `在我的印象里,北方的日子就像是北方的风景,单调而枯燥。温带大陆性气候本来四季分明,但降落到华北,似乎只剩下了两个季节:亮白炽热的夏天,和冰冷刺骨的冬天。 2 t& h4 P' ^* ]" ~; e9 @# ?
北方什么都是宏大的,轰轰烈烈的西北风,连绵的黄色的山,让人睁不开眼睛的阳光,以及大如席的雪片。映衬而来的,就是北方的人,在这宏大而空旷的背景上,像是一粒沙子,生命很轻很轻。
# v: Q1 g: b3 B5 i* I" H能够让这日子活泛起来的,恐怕就是各种节日了。只要你愿意,它能把你的情感无限拉长,让平凡的人们为之动容。
' ?3 M9 w. z3 k6 t' W3 q1 Z. S9 |就在此刻,就在新年。 7 n6 `* P) c' h5 W4 y1 h% r
在我儿时的记忆里,新年绝不止在腊月,对于这样一个隆重且庄严的节日,全家人要用一年来准备,才能体现它的富丽辉煌。
% a6 P0 Z, S6 T w! L* v" b每年三月开春,奶奶就会去养鸡场捉小鸡儿。我牵着她的衣角,看着那一簸萁黄的、黑的、白的,像是小绒球一般的小鸡儿,叽叽喳喳不停的叫声像在吵架,我很是兴奋。
|& p0 N |: g0 ~' T奶奶很会挑鸡仔儿,她戴着太奶奶给的银手镯,手快速在簸萁里翻找,一会儿打量小鸡的眼睛,一会儿捏捏小鸡的大腿,最后把那些能闹腾的,生机勃勃的小鸡给拿下来,像是摘果子一样。
) }+ e; G9 }+ Z, ], R% Z/ c( b挑选完毕,我会央求奶奶多买一只供我玩儿。奶奶肯定会同意。 7 t7 o: | ]4 ]5 I3 }
小时候的我,学习很棒,每次都能考第一。学习好,便会有很多特权。
0 G+ Z) h- O( {+ J7 d h3 W6 b其他小伙伴则不曾有这样的待遇,因为他们一闹,多半会被父母胖揍一顿。
- M! k9 l& S( U8 O d; V! I4 t! c最终,奶奶带着一笼小鸡儿回家去,我跟在身后,双手捧着一只属于我的鸡仔儿。 7 V3 R b4 p; y5 `" k2 K( E
小鸡仔儿被放在改良过的放药的纸箱子里,开始了一年的轮回。
3 }) c% @! U+ [# D四五月份,天气渐渐暖了。 , W" r2 }0 n- X. u) M( [( ^
郊外的庄稼已经开种,我家没有地,父亲便打起了院子里土地的主意。
- t: B, [" r6 z! x* `' O他用铁锹把地翻整出来,躬着身,一寸寸把土坷垃碾碎。他是个讲究的人,为了种好菜,甚至花钱雇人给菜园垫了一层好土和农家肥,那种认真的样子,就像给他的病人看病一样。 ) O; J& m5 l0 g' E8 k- v6 h' l/ `
西红柿、茄子、辣椒、豆角,按着时间点,一律被种了下去。 " u8 [/ l3 U5 S2 b; L" K
我在两棵白杨树中间架好秋千,荡到最高点。看到墙外的槐树开花,槐花香铺满整个院落。
8 p0 [ u$ [- V5 k# a2 ^. |' S夏天到了,各类水果在邻居间芬芳了起来。 2 l/ w; {) w2 d* B8 m' _8 W
隔壁大叔出去钓鱼,顺便摘了自家的杏儿,送了一尼龙袋过来。
3 d# m/ }; o) `/ f7 R& N% Z ~* E$ ]母亲回馈他的,是刚做好的凉粉。让我送去,得到了隔壁大叔的夸奖,还有一颗糖。
; ~4 d- M+ J4 C我跟玩伴去偷邻居家的青苹果,结果苹果树刚打了农药。吃了苹果的小伙伴被我父亲灌了好多肥皂水催吐,我幸免于难,因为我的果子被我藏起来还没吃。 ) V# P$ d7 ?* p
一个外地的养蜂人摔断了腿,父亲看他可怜,给他免费打了石膏,养蜂人纯朴,腿刚刚好了些,就给我家送了好大一罐蜂蜜,全家总动员好几年才吃完。
0 @0 L7 b8 j) {0 a0 O3 r( |6 n夏夜炎热,吃完晚饭,父母出去乘凉。我自己坐在院子里,看着萤火虫四处飞舞,闻着院子里的瓜果香。 0 W4 Z+ a% r) N5 F3 ^2 ~0 _% E
秋日来的很快,忙碌是唯一的格调。 , d. \+ _0 n; ?7 r* F# @4 j
于我来说,秋日是空旷辽远的,带着一丝冷意,我不是很喜欢。 0 t* J) @0 g. j" } q) o
三分月抓的小鸡仔已经长大,尤其是那只金色羽毛的大公鸡,整天耀武扬威。每天打鸣,我都要被它烦死了。 0 d3 D2 f" |# y% `0 L' G- F% @' X, O6 e
天边的大雁一行行飞过,果真是书上写的人字形,再见它们,得到明年了。 ; c+ u9 g$ }$ o, Z3 V! h3 E1 y
庄稼都收获了,母亲经常被邻居叫去帮忙打谷子,忙到傍晚,我们一家会被邻居留下来吃饭。一瓶酒,邻居七两,父亲三两,反倒是父亲先醉,为此没少被母亲数落。
, ?( t6 S# ^7 w$ Y) R7 C D西红柿和辣椒都被摘了下来,邻居送来韭菜,再带点生姜和食盐,母亲一伙人,身后跟着我,去离家最近的石碾,做成辣椒酱。 ! I. q$ n' _; t& Q+ @. [
大白菜也熟了,母亲做成各种各样的腌菜,这是我们全家的最爱,足够我们一冬天的佐食。
3 d; v ^/ ]0 ], |& `0 h冬天来的时候,春节的味儿也浓了。 2 s6 E9 F; b( }& z' ~6 w( g
进入腊月,就变成了母亲的战场。那时的北方小城,物质不像现在这般充裕。过年吃的各种食物,都要自己来做。
8 E& q e- w' N) p" ]7 _* g; k首先就是磨豆腐。我家没有大锅,好在有邻居们帮忙。泡豆子、磨豆子、磨成的浆煮沸开来,过滤掉豆渣,点入酸浆水,豆腐就逐渐成型了。此时的豆腐呈豆腐脑状,盛一碗,放点盐和葱花,再点几滴香油,不知给我童年增添了多少回味。 6 d9 c4 U; i$ ]/ l! d) i
压豆腐有模具,母亲把豆腐脑盛出来放进去,压上石板,两个小时豆腐就会成型。一部分泡在冷水里现吃,大部分则被切成厚片,摆在高粱杆做的帘子上,只需一个晚上,就会被冻成蜂窝状的冻豆腐,用来做大烩菜吃。
! a( D- P' B# j5 i北方冬天冷,室外就是天然大冰箱。
5 N h# r6 m5 R& P+ P; t7 M3 d6 y3 g9 }母亲还会发豆芽。取黄豆最好,泡一泡,装在一个大瓷盆里,上面蒙着被子,放在家里暖和的地方,等待黄豆发芽。
+ W# N% f& f8 o' W5 M! ]母亲每天会把瓷盆打开两次,把下面的豆子翻上来,把上面的豆子翻下去,防止下面的豆子温度过高烂掉。翻好后再洒点儿水,保持豆子的湿润。如此反复三五天,就会看到黄豆的变形——一个个涨破了黄豆皮,带着长长的白色尾巴,很是可爱。
# y4 y: w7 G- @/ v, k/ y# {我最喜欢的,是粉条。 ! _: _# F& A) g7 g7 h
老家那里是不爱吃红薯粉条的,在我记忆中,各家各户,都会做土豆粉条。 6 E1 m! v+ h4 A* A& R; Y+ B
先把土豆磨碎,然后加水,静待几日做成土豆淀粉。淀粉成型后,开水和成面团状,放入饸烙床中(一种压饸烙的工具),下面接着烧着开水的锅。 + Z2 X) Q7 u- N# f' C/ y
“一定要哪儿水开往哪儿压,这样粉条才会劲道。”邻居向母亲传授着经验。
6 }0 V6 u2 @8 ]2 W& f! s! d1 F0 s- M馒头也会蒸好多,这样过年不用为主食发愁;还会买很多肉,放各种佐料卤好,放在墙角,随吃随拿,方便得很。
; N8 {0 } f% L# r1 |% U当然,三月份的小鸡也要派上用场了,母亲会抓来不下蛋的几只杀掉。
5 {. {: b. B R* Y5 U" Z0 ]等一切准备得差不多了,小年到了。 4 [ T; [/ [: P0 }& g0 v
爷爷买来麻糖,再供些糕点果品,好糊住灶王爷的嘴。 " D+ y t2 ]$ O' @0 }' C
祭完灶王爷,开始大扫除。家里人基本都被召集起来,扫房顶、擦家具、清洗锅碗瓢盆、拖地,各司其职,好不热闹。 - F9 P `7 y2 w% h, l
屋里屋外,都换了新。新的床单被罩,新的窗帘,新的缝纫机罩,新的红灯笼。
9 L5 F: y2 z/ P* p6 h* R# X赶大集,父母会给我买很多鞭炮,最起码是我们小朋友中最多的。 : e, D; D7 u7 }1 {6 o" x" }
我会跟着父亲去贴对联,我给他扶住梯子,生怕他掉下来。而他故意晃动梯子,直到我哭起来,他才下来哄我。
1 o. v% |* U- [# m0 \3 }等炉火烧得最旺时,除夕到了。
7 C) E4 b/ P3 n7 s, O! ]; t外面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开始放炮仗,而爷爷并不急。他不紧不慢地拿出已经写好的祖宗牌位和各方神灵,带着父亲和我做完各种仪式,在香火弥漫里,郑重地给祖先磕完头。
4 Z! e' s7 K. @: O+ `. o年夜饭开始了。
& D0 Q6 p7 _6 Q' u桌子上的菜摆得满满当当,一年的精心准备和收获都在桌上了,伴随着春晚的热闹喧嚣声,珍重辉煌。 7 |9 D6 d1 s3 d& B9 ^0 X5 i
奶奶和母亲讨论着电视里女明星的衣服,爷爷和父亲喝着珍藏了一年的好酒。 9 [ y' r& L; s3 N7 M4 A: t
年味儿弥散开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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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,是父亲的生日。
6 `! `% k9 f- Z! y5 ~2 D# s1 A母亲在生命最后的几个月里脾气并不好,她经常迁怒于父亲。只是对我,她不发脾气而已。
) G! \, S( M) z- a8 ^0 ]' E我一直有个心结,我一直认为,母亲罹患癌症,是父亲的错。 $ C9 q' o' ~7 g7 U: [
他脾气不好,甚至可以说是暴躁。为此,母亲没少生他的气,却又无法跟人诉说,只能闷在心里。 ' w3 u3 L$ b. s
我是对父亲不满吗?说是,也不是。 0 [( s1 |' w3 t! q" t
我本就不是个乐观主义者,却一直心存侥幸地活着。我悲观的知道最坏的结果,却做着侥幸的打算。我清醒地明白老家和北京的医院差别并不大,却如此侥幸的相反地认为着。殊不知在病情中遭罪的人是多么忐忑与不安,想要好好治疗却又怕拖累我们的母亲是多么的纠结与焦虑。 + X0 P- t5 a0 p
我是在很久之后才后知后觉的,独自面对疾病的她肯定非常害怕,那些暴躁、焦灼、呛人的表现,其实是种示弱与求助,就好像小时候独自走夜路的我,要靠唱歌来恫吓恐惧。
. S7 j7 Y/ w! e1 t& B所以,归根结底,对父亲的不满,本质是对我自己无能的控诉罢了,我无力拯救母亲,却希望把矛盾转嫁给别人。 & \: T. ?, I; s. f- p, I8 s5 R
趋利避害是人性的本质,怪别人永远比怪自己要轻松。 m1 b$ e6 h+ [" M2 Q: j. E
跟自己和解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。
0 l) V; B2 j7 n: ^$ v6 W; x) B好在,生老病死带来的结构性压抑感,最终会在生活的细节中被碾碎,然后揉进财米油盐,消化在酸甜苦辣中。
3 _% _4 R# [( t; m$ x" W能治愈自己的,也只有生活本身而已。 ) Y x0 q) `% P3 \2 P4 V8 N/ Z6 Y
所以,老爸,生日快乐! 6 q! T d3 w H/ l' {
岁末将至,平安喜乐。 ! ~* U4 e6 F9 j- ~( F: @7 j' g
; x8 N7 x0 H( n. q& ~9 p& G% I往期回顾丨博雅医生 % S: c, ?! N) m2 S( z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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